常时，夜晚灯一掐，姥姥这眼睛就瞧不太清东西，阖不阖眼差不离，困意来得都快。</p>
可今晚，老人家觉着自己精神极了，闭着眼同外孙女说事儿，也泛不起点点疲倦，还越说越抖擞！</p>
一袭谈话，加之白天的观察，她心中已经按下谱来：巧儿和隔壁小煜，分明来事！</p>
这保不齐啊，两个娃儿私下已经写了些信，送了绢帕，这朋友关系，多也只差不过临门一脚。</p>
小孩子那些歪歪扭扭的心思儿，自以为藏得深，不过在老人家眼里，透亮！</p>
别觉着眼下外孙女哼哼唧唧没个准信话，但老人家心中门清得很哩——</p>
自家外孙女，多半欢喜小煜，还欢喜得紧叻！</p>
那隔壁小煜，恐怕也这个心思！</p>
好啊！</p>
这可真真的好了！</p>
都不消她去说些什么，两人对上眼了，这后头的事情就好办了啊！</p>
姥姥心中喜悦，默默盘算：孩子的事该操心也得操心，几时闭了眼，断了气干不成事了，这遗憾少一桩是一桩，天上看着也高兴。</p>
巧儿和小煜既都已生出那方面的心思来，她就不算乱点谱，约莫是小孩子脸皮子薄，也是邻里，过于熟稔，横竖不肯迈出“谈朋友”那一步。</p>
她这个姥姥该前后推一把，催着两家把婚订了，但肯定要吃反对，那她也可退一步，让巧儿小煜到大学光明正大的谈一谈，这“亲”八九不离十哩！</p>
这年头，亲家娘家好找，门当户对难得，真正的门当户对可就更难了！</p>
再琢磨，杏梅钟意小煜，小煜他妈心疼巧儿，两边做爹的懂个屁……</p>
划来划去，这事，分明是个大好事！</p>
怪只怪两边长辈拖拖拉拉的没个调子，一群靠不住的狗东西！</p>
老人家越想越气。</p>
摸索着给身旁乖巧的外孙女掖一掖被子，漏风的缝隙全给塞紧，全然不顾当下是七月天，空调还在头顶蜂鸣。</p>
掖完，老人一出声，就把符橙雀从昏沉中拽出来，瞬息推入更惊恐的“深渊”——</p>
“巧儿，明儿吃席时姥姥去和你温叔温姨说说，把婚先谈着订了，你同小煜，就可以在大学好好处处。下次回来啊，姥姥就可以看到巧儿盖红盖头的样子咯……！”</p>
红……红盖头！</p>
！</p>
符橙雀脸红羞耻到当场撅过去！</p>
缓过来，少女急急忙忙想再说点什么，可她一张嘴全是“嗯嗯啊啊”的语气词，老人还喜滋滋的不停打断她的话，说什么“脸皮薄没关系姥姥去说”“你莫要担心”“听姥姥的”的话，到最后，声音渐小，竟打起鼾来……</p>
姥姥睡着了！</p>
少女欲哭无泪。</p>
……</p>
隔日。</p>
符橙雀昨晚想事情想到头晕，早上起晚了。</p>
今天要举办升学宴，亲戚都会过来，有些下午直接去酒店，有些近的，多半提前到家里来话话家常。</p>
父母、姥姥都已经起来了，聚在客厅，那里有些闹哄哄。</p>
少女起床洗漱一番，早餐都没吃，在客厅绕刷个存在感就跑到温家。</p>
温家同样多了些人，应该是温家的亲戚，她不认识，那些人却好似认识她。</p>
“这、这俊俏的女娃儿就是对面那个吧？这么大了，真漂亮这生的。”</p>
“橙雀是不是？瓷娃娃一样，真好看的女儿家！”</p>
“也考上南大了，这真不得了！以后跟小煜在大学也有个帮衬，真不错……”</p>
“哟哟，还不好意思了，哈哈，找小煜？小煜睡觉呢！”</p>
这寻常再平常不过的一段路，符橙雀走得满头汗，她好不容易磨蹭到温煜卧室门旁，也是鼓着勇气才砸地门。</p>
哐哐——</p>
再哐哐哐！</p>
隔一会儿，门把手“嗒”一声开了，符橙雀赶忙进去，瞅见温煜撅着腚子往被窝里钻。</p>
她反手锁门，冲过去捶床，“别睡啦别睡啦！出大事了！”</p>
温煜还是慢吞吞进了被窝。</p>
躺好，睡眼惺忪的说：“我就知道是你，砸得不停，什么事啊？”</p>
符橙雀气气的：“是我是我，出大事了！”</p>
“说。”</p>
“我姥姥……”符橙雀一顿，她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张口。</p>
直接说姥姥要她和小煜订婚？</p>
太羞耻了吧？</p>
咋说咋说……</p>
她片刻沉默让等待中的温煜眼睛睁开了一些。</p>
真好，太阳都没见到就能看到巧儿站在眼前，愁眉紧锁的样子也很漂亮！</p>
“姥姥怎么了？”他翻了个身，面冲外，侧躺着问。</p>
符橙雀沉吟少顷，一咬牙，直接了当：“姥姥说，今天要跟你爸妈讲，让我们两个订……订个婚先……”</p>
订婚？</p>
订婚！？</p>
温煜霎时清醒。</p>
他“曾”一下坐起，惊诧问：“你跟姥姥说了我们两个谈了？！”</p>
符橙雀气道：“我才没说！”</p>
“那……”</p>
温煜眉头一凝，昨天心头怪异浮现，再联想姥姥的神色、语气和说过的话，心中骤然明亮，恍然大悟——</p>
姥姥多半猜到他同符橙雀的关系，按平时对他俩的态度，姥姥这是在点鸳鸯谱呢！</p>
唉这……姥姥您看您这是……</p>
点的好哇！</p>
要是能促成他和小青梅订婚，那他岂不是……</p>
有未婚妻了？</p>
我的青梅，成了我的未婚妻？！</p>
哇！</p>
念头一来，温煜就忍不住笑起来，他在符橙雀脸上捏出一个肉肉，而后在对面懵逼的表情中，屁股一颠，乐呵呵又躺回被窝。</p>
姥姥加油！</p>
温煜一躺下，符橙雀更急了。</p>
她跳到近处，风车似得疯狂转手拍打被子下的温煜，嘴上气憋憋的骂：“笑什么呀笑什么呀！你还捏我！”</p>
又叫道：“怎么办怎么办！”</p>
温煜一边舒爽的挨打，一边开玩笑的吓唬说：“巧儿不愿意和我订婚？”</p>
拍打的手当即止住，符橙雀蹙起眉来。</p>
二人对视。</p>
片刻后，她后退几步到书桌边，背过身去，微仰着头看床边成对的风铃。</p>
风铃一动不动。</p>
少女沉默半晌。</p>
温煜正打算开口，那边忽而传来细微的呢喃：</p>
“说什么呀，傻子。”</p>
一霎那，温煜仿佛听见那风铃清脆悦耳的“叮铃铃”声，响彻整间屋子。</p>
……</p>
良久，符橙雀才重新转过脸来，面上红意刚褪。</p>
她皱皱鼻子，强装镇定的笑着说：“那订……订婚也太早啦……我……”</p>
刚刚想好的话，真要说时，竟一个字也蹦不出来。</p>
温煜却懂她的意思。</p>
这两人才刚高三结束，成年都差几个月呢，谈“订婚”未免太过着急。这时代也不是曾经了，两家都是普通人家，又没有什么利益联结，订婚这事情，温煜自己也觉得往后稍稍更合适一些。</p>
他和符橙雀，恋爱初始，这情侣之间的事情甚至还没开始来得及做几件，倘若就从青梅竹马到情侣然后直熘的奔向“夫妻”，前后不过月余，妈野，这也太快了！</p>
自由恋爱，大学生活摆在面前，他和符橙雀都没体验就要去面对结婚这档子事，未免离谱。</p>
况且，姥姥就这么认定他和符橙雀合适到足以订婚？</p>
还是说，别有隐情？</p>
温煜重新坐起来，开始找衣服起床。</p>
“椅子背的裤子丢我。”</p>
符橙雀把裤子丢过去，瞅着温煜旁若无人的开始往下脱睡裤，瞪一眼，连忙转过身去。</p>
可她也不跑了。</p>
以前，她都会叫骂着跑到客厅rua猫泄愤。</p>
温煜一边同裤子较劲儿一边说：“你把昨天姥姥跟你说的话同我说说。”</p>
符橙雀“噢”一声，学腔拿调的转述一通。</p>
温煜听完，沉思片刻。</p>
裤子一提，他倏忽眉头舒展，畅快笑起。</p>
符橙雀好奇问：“你又笑，快告诉我笑什么！”</p>
温煜把小女友的手一捉，“走，我们跟姥姥坦白去。”</p>
少女“啊”了好大一声，“坦白什么？”</p>
“坦白，我们已经恋爱了。”</p>
……</p>
温符二人在客厅招呼了一下亲朋，这才向着姥姥去。</p>
温爸温妈则是看着儿子和巧儿走出家门的。</p>
等到二人背影消失，温爸捏着水壶靠到老婆身边，悄声问：“老婆，你说巧儿她姥姥昨天是个什么意思？真给小煜介绍对象？”</p>
温妈说：“人老了，有这些个想法也正常。”</p>
“那也不能催婚啊，这才多大。”</p>
“你昨天不说？”</p>
“被你打断了。”</p>
“你有本事现在去。”</p>
“我派儿子去了！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