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邵一马当先，快步进了宅子。</p>
雨幕遮挡视野，灯笼在风雨中摇晃得仿佛下一瞬就也灭了。</p>
徐简和林云嫣虽看过图纸，却也是头一回进来，同时也要装作陌生至极，只靠李邵在前引路。</p>
李邵在这里住到五六岁，之后只陪伴圣上来过几次，记忆也模模糊糊的，白天许是好认路，夜里看哪儿都不清晰，只凭着浅显印象一路往后院走。</p>
绕过前厅，林云嫣指着不远处的天：“是那儿冒烟了吧？”</p>
李邵顿足，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，便看到了那升腾起来的烟。</p>
不浓，顺着风飘，呼吸间也没多少燃烧的味道，可见不严重，没有烧起来。</p>
有个方向，李邵在廊下东绕西绕的，不多时就到了地方。</p>
那是潜府主院。</p>
被击中的是一株高树，树横倒在地，中心裂开。</p>
正屋也挨了一下，烟就是从这里起的。</p>
守宅子的管事正在里头查看，有油灯光从屋子里透出来。</p>
听见动静，管事忙走出来：“是谁来了？”</p>
李邵道：“是我。”</p>
管事定睛一看，认出李邵，赶紧行礼。</p>
“损害如何？”徐简问那管事。</p>
“小的在门房那儿呢，突然听见几声电闪雷鸣，炸得地面都跟晃起来似的，就知道这雷一定落在近处了，只是压根没想到会落在宅子里，”管事哭丧着脸，“还是有人看到冒烟了来喊小的，小的赶紧寻到这里。</p>
就看树倒了一株，那侧屋顶破了一个洞，洞是不大，但雨水漏进来，现在湿了小半间屋子。</p>
屋里只余下旧家具，也没什么桶子盆子，小的正要去寻个来接水……”</p>
“你去吧，”李邵催他，“我进去看看。”</p>
林云嫣问那管事：“还有油灯吗？不够照明。”</p>
“有的有的，东次间那矮橱里应该还有一两个，还有几根蜡烛。”</p>
管事匆匆去了。</p>
参辰从矮橱里拿出灯座，从管事留下的油灯里分出些灯油来，又点了几根蜡烛。</p>
次间里渐渐亮堂了些。</p>
林云嫣一手拿一盏油灯，与徐简眼神示意了下，就去寻李邵。</p>
刚才一进屋里，李邵就往西边走，去查看受损的西稍间了，汪狗子寸步不离跟着他。</p>
两人只一盏要灭不灭的灯笼，根本看不清楚状况。</p>
林云嫣“初来乍到”，但她从玄肃那儿听过这屋子的状况。</p>
左右五开间，另配两个耳室。</p>
西次间作日常起居，现今留着窗下木炕床，以及一张旧年的木桌，另些零碎杂物，再过去的西稍间里摆了架床，应是李邵幼年居所，还挂着旧幔帐，虽说有人打扫，时间久了也难免陈旧留灰。</p>
被雷击开的屋顶就在床头斜上方，李邵站在的屋顶与天空。</p>
汪狗子高抬着胳膊拿灯笼去照，瞪大眼睛仔细看：“洞口好像不太大，看着没有大的影响，应该不会扩大，是那个位子冒烟了，好像已经被雨水熄了就剩下烟……唉！”</p>
正说着，忽然眼前一黑。</p>
那灯笼再坚持不住，灭了。</p>
黑漆漆一片，汪狗子不由自主转头去寻光亮，便看到拿着油灯过来的林云嫣。</p>
“太黑了，”林云嫣走过来，一盏灯随手放在空置的桌面上，另一盏递给汪狗子，“你换这个再照照。”</p>
汪狗子接过去。</p>
油灯不似灯笼好平衡，怕灯油洒出来，他不敢举得太高。</p>
李邵抬着头继续看，实在看不清，随口与林云嫣道：“桌上那盏也拿来吧。”</p>
林云嫣没动，捻了捻手指，指腹之间有一颗细小石子：“汪公公来取一下吧，我刚没拿好，烫着手了。”</p>
李邵闻言，暗自嘀咕了声“娇气”。</p>
不过，嘀咕归嘀咕，他也没有反对。</p>
汪狗子也没察觉出不对来，娇气与郡主划上等号，这多正常啊，他把举着的手放下来。</p>
下一瞬，李邵伸了手，一副要接灯的样子。</p>
汪狗子一愣，他原没有递过去的意思，想自己拿着两盏来照明，但看殿下伸手了，不给似乎也不好……</p>
也就那么一走神的瞬息，落在了林云嫣眼里。</p>
她本是要等汪狗子拿两盏灯，左右手一块高举、不够稳当时才出手，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个机会。</p>
机不可失、时不再来！</p>
手指一捏，在李邵的手将将碰到油灯时，林云嫣胳膊轻轻一动。</p>
细小石子飞出去，击中汪狗子的手，他手指一颤、顷刻间松了劲儿，李邵还未拿住，那油灯斜着落下去，啪嗒砸在地上，咕噜着滚了两下，灯油洒开。</p>
近在咫尺的幔帐叫灯火点着，滋啦一声。</p>
汪狗子愣了下，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手，不晓得为何会交接不稳。</p>
好像有一阵刺痛？</p>
他不敢确定，也顾不上细想，回过神的瞬间就去拍打幔帐。</p>
李邵一动不动地，手还虚虚伸在那儿没有收回，幔帐上的火映亮了他半侧面庞，上面满是迷茫之色。</p>
林云嫣至始至终都紧紧盯着李邵。</p>
那点火撑不了太久。</p>
幔帐易燃，但屋顶漏下来水的让这侧屋子湿漉漉的，连帐子都潮了。</p>
若非添了些许灯油，根本用不着汪狗子费劲扑打，冒点烟就差不多灭了。</p>
时间紧迫，她不能错过机会，还要再逼一逼李邵。</p>
拿起桌上灯盏，林云嫣这一回举得离自己的脸很近，她走上前两步，急切唤道：“起火了，当心！”</p>
声音在李邵耳边炸开，他猛地一个激灵，转头看着与他说话的人。</p>
火光摇曳下，这人的五官是如此的眼熟。</p>
而下一瞬，正与火苗交手的汪狗子也叫了起来：“殿下您先出去避一避吧，当心火！”</p>
李邵看了眼燃烧的幔帐，又看了眼熟悉的五官轮廓，也不知道怎么了，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画面，如潮水一般涌过来，冲击得他摇摇欲坠。</p>
打翻的油灯。</p>
从小烧到大的火。</p>
不太熟的老太监，熟悉的妇人。</p>
崩塌的梁柱，燃烧着的大殿……</p>
李邵“啊”地大叫一声，踉跄着往外跑去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