府门大开，门栏亦移开，方便马车进出。</p>
林云嫣踩着脚踏上车，与牛伯道：“尽快。”</p>
马车一路疾驰，抵达南宫门外。</p>
林云嫣从车上下来，挽月提着一灯笼，又把另一只交给她。</p>
她举着灯，稍走近些就看到了宫门前站着的颀长身影。</p>
“怎么样？”林云嫣问。</p>
徐简转过身，一面替她系紧披风，一面道：“侍卫通禀去了。”</p>
林云嫣点了点头：“那就好。”</p>
就怕侍卫以“没有要事”、“不合规矩”为由拒绝，既然已经去通禀了，以圣上的性子定然会召见徐简。</p>
两人并肩站着。</p>
徐简轻轻挪了挪，自然地站到了上风向。</p>
林云嫣察觉，正要与他说几句，就听到宫门后头传来了动静。</p>
那是急切的脚步声。</p>
由远及近，一边跑、一边还气喘吁吁喊着“快开快开”。</p>
声音被宫门阻隔，又闷又沉，压得林云嫣心头一紧，不由抬眸看向徐简。</p>
徐简亦皱起了眉头。</p>
宫门打开，侍卫瞧见郡主也在，略显疑惑，却没有多问。</p>
而那个一路跑着来的，扶着膝盖道：“圣、圣上让您赶紧、赶紧去大牢那儿！”</p>
大牢？！</p>
徐简和林云嫣交换了一个眼神。</p>
那不好的预感似乎就要成真了。</p>
林云嫣忙又问：“圣上还说了什么？怎么一个状况？”</p>
侍卫连连摇头：“小的没有见到圣上，跑到半道上就遇到了御前的人，说是圣上急召国公爷，小的就说国公爷已经到宫门口了，那人就说让赶紧往大牢去。”</p>
——</p>
小半个时辰前。</p>
大牢里，看管的侍卫打了个哈欠。</p>
他往里头看了眼，就看到李渡靠墙壁坐着，歪着头，应是睡着了。</p>
“早上还是亲王，夜里是监下囚，变化真大。”</p>
侍卫看了眼说话的同僚，压着声道：“轻点，别吵醒了人。”</p>
同僚撇嘴笑了笑：“你别睡着才是。”</p>
正说着，外头又进来一人。</p>
来的是他们的上峰。</p>
两人忙起身，问候道：“宋佥事，您怎么来了？”</p>
“平时我们这儿也不关人，我怕你们都不习惯值夜，回头直接睡着了，”宋佥事笑了笑，“喏，我拿了些点心茶水来，提个神。”</p>
两人忙道谢。</p>
宋佥事一道坐下。</p>
很快，那两侍卫迷迷糊糊起来，脑袋往桌子上一靠，昏睡过去。</p>
宋佥事立刻往外走，很快，另有一人跟他进来。</p>
两人走到牢房边，里头的李渡已经起身了。</p>
没有人说话。</p>
李渡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，交给跟进来的人，而那人脱下侍卫服，穿上李渡的衣裳。</p>
两人做好交换，那人留在牢房内，李渡跟着宋佥事离开。</p>
宋佥事熟门熟路，绕开巡逻，送了他一段路，来接李渡的两个内侍已经等在这里了。</p>
李渡这才低声与宋佥事道：“辛苦，善后交给你了。”</p>
宋佥事眼含热泪：“属下在皇城等您回来。”</p>
目送李渡消失在夜色中，宋佥事回到牢房，与两个手下趴在一块。</p>
半炷香的工夫后，他听见有人悄声进来。</p>
宋佥事睁开眼，与那人四目相对。</p>
那人微微一颔首，拿起一旁的钥匙走向牢房，打开牢门后，与那假冒的李渡一块往外走出了大牢。</p>
宋佥事在心里默默数着数。</p>
数足了，他睁开起身，大叫着把两个手下拍醒：“糟了糟了！”</p>
那两人混混沌沌的。</p>
“怎么了？”</p>
“我怎么睡着了？”</p>
宋佥事大喊道：“坏了！晋王不见了！钥匙呢？谁进来把人放走了？”</p>
那两侍卫彻底醒了。</p>
宋佥事没有顾他们，大步冲出去，扯着嗓门大喊：“晋王跑了！晋王跑了！”</p>
顷刻间，所有侍卫都被吵起来了。</p>
巡逻的最先反应过来，举起灯笼火把四处找。</p>
“那儿！”</p>
“那里有人！”</p>
有人跑，有人追，有人救。</p>
一时间乱作一团，黑夜之中，火光晃眼，刀剑很不长眼。</p>
宋佥事趁乱拔剑砍过去，假李渡自是不躲，坦然赴死。</p>
交战持续了一会儿，等劫牢的人死伤的死伤，逃跑的逃跑，战况才算稳下来。</p>
“愣着做什么？还不快去追？劫牢的一个不能放过去！”宋佥事佯装跺脚，又从手下那儿夺过一火把往躺倒在地上的人脸上照，“晋王呢？晋王没跑吧？”</p>
晋王好认。</p>
金贵的外袍在被关起来时就脱下了，只余里头白净的底衣。</p>
关了快一天了，底衣脏了，灰一块白一块，还有红了一整块。</p>
“这……”宋佥事张大着嘴，“晋王？晋王？”</p>
“晋王”身上挨了一剑。</p>
有侍卫忙去检查，一摸脖颈，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：“没、没气了！”</p>
宋佥事嗷得叫了一声，推开侍卫自己去摸：“真没气了……完了，这下完了！都别傻站着啊！对、对，赶紧报与圣上！快去啊！”</p>
大牢这儿，血腥气明显。</p>
徐简急匆匆赶到时，就见那厢已经列了队了。</p>
活着的侍卫列了一队，死了的人也摆了一排。</p>
圣上站在两队人中间，火把光照在他脸上，眉心全是郁气。</p>
曹公公先看到了徐简，冲他微微颔首。</p>
徐简上前行礼。</p>
圣上问：“朕听传话的人说，你当时就已经在宫门外了？你是想到了什么？”</p>
“臣想先看看晋王。”徐简道。</p>
圣上应了。</p>
徐简走过去，蹲下身看向地上的人。</p>
胸口中剑，当场毙命。</p>
从体型上看，与李渡无二致。</p>
从五官上看，冲突之中，这人脸上划伤了，伤口有些深，血糊着，但以此刻呈现的模样来看，亦是李渡。</p>
可要说没有这道伤……</p>
徐简定了定神，在脑海里试着还原此人受伤前的模样，心里便知道答案了。</p>
这一路过来，徐简一直在想，李渡如果早就准备好了替身，为何还在要往大牢里走一趟？</p>
就算有内应，换人亦存在风险。</p>
以李渡的性子，不如在“走投无路”下于府中自尽。</p>
在看到假李渡后，徐简明白了。</p>
因为不够像。</p>
倘若这个假李渡面容完整地出现在他们面前，大部分的人都能看出不对劲来。</p>
因此，才需要用一道伤口才弱化差异，把七分像升为九分、甚至十分。</p>
不得不说，效果很不错。</p>
最起码，圣上和曹公公都没有看出来。</p>
当然，也是因为灯下黑。</p>
李渡面容受损地死在其他地方，他们下意识地就会去怀疑其中有诈。</p>
但李渡逃狱失败身死，圣上也好、徐简也罢，白日亲自与牢房里的李渡说过话，大抵就忽略了真假。</p>
好一步“金蝉脱壳”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