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错看董妃，后来又错看圣上。</p>
她说服先帝把今上扶上位，明明他根本不配当皇帝！”</p>
“看人的确是门学问，”徐简冷不丁开了口，“皇太后的确错看了董妃，但满朝文武这么多年也错看了晋王，早发现晋王这般狼子野心，也不会有今日的麻烦了。</p>
说到底，还是得会装模作样。</p>
有其母必有其子，我说的母是养母，王爷不愧是董妃娘娘悉心教养大的。</p>
做表面功夫、诓骗别人的本事，一脉相承，一模一样。”</p>
万塘哈哈大笑起来。</p>
这太监骂圣上，他老万听得很不得劲。</p>
本想骂回去，没想到辅国公却“夸”回去了。</p>
这些夸赞是狠狠夸在了童公公的心坎上了，刀尖锋利，一刺一个血窟窿。</p>
辅国公还是辅国公，往别人心窝里捅刀子时毫不留情。</p>
说董妃与晋王“一脉相承”，那真比直接骂晋王都让这太监恶心。</p>
童公公气得紧咬腮帮子。</p>
不行！</p>
不能被他激怒，不能上辅国公的道。</p>
“方子，我已经交出来了，”他道，“今日是我被擒获，我知道自己死罪难逃，但我也有一个要求。”</p>
“说说看。”徐简道。</p>
“让我死得体面些，”童公公想了想，继续道，“能换身整齐点的衣裳，能带我的命根子一起上路，我先前把它藏在城外山上庄子的地窖里，这样我下辈子投胎能做个全须全尾的人。”</p>
内侍都有这种习惯，他提起来也不稀奇。</p>
只不过，落在徐简耳朵里，这是真话里夹杂了假话。</p>
童公公并没有放弃给晋王报信。</p>
他被抓了，住在隔壁胡同里、预备着传消息的也被抓了，所以他想到了其他的办法。</p>
那庄子周围应该也有负责联络的眼线。</p>
那命根子恐是约定好的暗语。</p>
一旦发现东西被取走了，不止童公公落网，连出了叛徒这样的讯息恐怕都会被传。</p>
想要顺藤摸瓜，也没有那么容易，毕竟山上不是城里胡同。</p>
不过，徐简依旧不拒绝：“那得看童公公愿不愿意配合了。董妃那都是陈年旧事，我现在要拿晋王交差，晋王是否还在京中？他的目的地是哪里？他现在身边还有多少人手？李嵘又在哪儿？”</p>
童公公道：“主子出城了，身边带了十几人，别的我答不上来。”</p>
“答不上？”万塘不由抬声，“你是晋王亲信，跟了他这么多年，你说你答不上？”</p>
“我的确跟了主子很多年，却也只有年头比别人长而已，”童公公舔了舔嘴唇，“若不然，主子走时为何没有带上我，反而让我留下来自生自灭？”</p>
“恰恰相反。”</p>
一道清亮嗓音从大堂外传进来。</p>
童公公循声看过去，就见林云嫣提着灯笼进来了，而那位厨娘并不在她身边。</p>
林云嫣站定，道：“你留下来是因为京里需要自己人，你颇得晋王信任。</p>
拉拢的同党、安排的计划，他不会贸然告诉信不过的人，而受信任的人里头、只有你童公公的容貌几乎没有人看过、记得。</p>
说到底，也是道衡、王芪他们曝光了、死了，要不然这活轮不到你。</p>
一来你的身手远不如他们二人，二来，健全人能浑水摸鱼，内侍落网，一清二楚。”</p>
童公公面露戒备。</p>
被郡主说准了。</p>
“只不过，”林云嫣深深看着这内侍，道，“你完全没有想到京中还有能认出你的人。”</p>
童公公知道她指的就是那厨娘。</p>
观他神色，林云嫣亦确定，在胡同里时，童公公也同样认出了何家嬷嬷。</p>
上辈子，何家嬷嬷死于同一种毒方。</p>
先前，林云嫣以为她应是在广德寺里偶遇徐夫人后心不在焉，与道衡、王六年两人打了照面。</p>
那两人认出了嬷嬷，又以为嬷嬷那浑身不自在的模样是认出了他们两人，便出手毒害。</p>
后来，林云嫣又梳理过王六年。</p>
从年份上看，嬷嬷还在御膳房时，王六年不太可能与她有多少交集，哪怕见过一两回，时隔多年也不大容易想起来。</p>
如此想来，兴许更可能是童公公。</p>
即便也过去很多年了，但为章选侍求过一道菜，且童公公的确在今日认出了嬷嬷。</p>
思及此处，林云嫣沉声问：“你也不用说什么让你自生自灭，真正的弃子不长你这样。</p>
说到这事儿，我的确十分好奇。</p>
晋王行事狠绝无情，一旦曝光了的人，不管跟了多久、有多少功劳苦劳，一概不留，道衡、王芪都是这么死的。</p>
为什么偏偏留下了你？</p>
冯尝供出‘童公公’时，明知道迟早会被查到，晋王没有收拾你，反而祭出了藏在宫里的其他棋子、想方设法把祸水引向永济宫。</p>
童公公，你说是因为什么？”</p>
闻言，童公公心下一颤。</p>
他曾意外自己能够活下来，也相信成喜说的“伺候过章主子”的情谊。</p>
不管有多少，但他的确比道衡、王芪他们更让主子宽容。</p>
郡主话里的意思是，要以他来要挟王爷吗？</p>
即便童公公并不认为自己占得的“宽容”能有那样的份量与价值，但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命被敌人用来钳制主子。</p>
想也没有多想，童公公张嘴又闭嘴，狠狠发力咬舌。</p>
喀嚓一声。</p>
疼痛传遍全身。</p>
那是骨骼错位的声音。</p>
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，他的下巴就被卸了。</p>
童公公说不出话来，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徐简。</p>
“想死？”徐简弯着腰，手指还捏在童公公的下颚上，道，“哪有这么容易！知道你嘴严，没事儿，曹公公一定很想招待招待你，等他把你满嘴的牙都拔干净，再把你的下巴装回去。”</p>
说到这里，徐简的声音压低了：“你那命根子现在还用不着，反倒是你，之后兴许还能有点用。我做事讲究礼尚往来，你多些用处，死时让那东西陪你上路，你要没有什么用，那下辈子、那玩意儿你也别用了。”</p>
童公公又是气、又是恨，口水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来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