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书房外。</p>
曹公公迎出来：“有消息了？”</p>
“找到了李嵘殿下说的庄子，只是人去楼空。”徐简答道。</p>
曹公公并不觉得意外。</p>
徐简入内，把这两日的搜查状况禀明：“搜到的文书都带回来了，万大人送去千步廊。”</p>
那头大理寺衙门里，特特整出来一屋子，堆放此案相关文书。</p>
算账的、整理的老大人们也坐在那儿，一点点比对推算。</p>
饶是天天添夜班，也只是“有些进展”，离梳理完备还早着。</p>
查案，尤其是查这种前后经历十几二十年、处心积虑的案子，最需要的就是时间。</p>
偏偏，事态紧急之下，最缺的也是时间。</p>
“案子周全细节可以慢一步，需得周详、仔细、正确，但李渡得尽快抓回来。”圣上叹道。</p>
徐简应下来，话锋一转，提起李邵：“大殿下今晨还问了臣关于如何处置李嵘殿下的事。”</p>
“邵儿也问了朕，”圣上道，“依你之见呢？”</p>
“臣的想法并不完备，”徐简用词谨慎，“今晨忙着去搜山，也没有机会好好与大殿下讨论一番，臣很想听听他的想法。”</p>
圣上没有反对，示意曹公公去请李邵来。</p>
不止是徐简，圣上自己亦很想多听听邵儿的政见。</p>
眼下此种状况，最终下旨的固然是他自己，但多听多议并无坏处。</p>
李邵很快就到了。</p>
“找着庄子了？空的？”李邵哼笑一声，“能不空吗？跑了个李嵘，谁还会在那庄子里待着！”</p>
他的语气很是不满，末了又问：“父皇，您为何不直接杀了李嵘？</p>
说起来，当天围府就该直接砍了李渡！</p>
他当场死了，哪里还有金蝉脱壳的事！”</p>
“殿下，”徐简声音平缓，丝毫没有受李邵激动所影响，“明君治世，绕不过一个审与查，章程上明明白白，才不会落人口实。哪有一上来就把人砍了的道理？更何况还是王爷。”</p>
李邵面露不满之意，问道：“照你这么说，发现一个反贼，我还得供他一月数月吃喝，让我查明白他？”</p>
“是真反还是被陷害，殿下，不查清楚怎么能断言呢？”徐简道。</p>
“李渡当场全认了。”李邵急了些。</p>
“殿下，”徐简看了眼圣上，又对着李邵道，“现在说的是李嵘殿下。”</p>
李邵不由语塞，过了会儿瓮声瓮气道：“杀了算了。”</p>
“各种利弊，早朝上其他大人们也讨论了许多，殿下亦都听了，”徐简道，“臣这儿有些新线索……”</p>
他说的便是陈桂打听回来的猎户、药农们的供词。</p>
“这么说，”圣上道，“若非诚意伯府里的表亲偶尔遇着，李嵘真要死在山坳里了？”</p>
徐简答道：“目前看来，似乎就是这样。”</p>
“我看未必，”李邵坚持道，“现今是赶巧了，若真就不巧，自然也能安排成巧。照太医说的，李嵘还能再坚持一两天，只要人还有一口气，找个猎户报官，不就抬回来了吗？”</p>
这方式，完全可行。</p>
因此，徐简并不否定李邵，而是附和道：“殿下说的是，的确可以如此。”</p>
李邵得了附和之言，愈发坚持起来：“所以还是该杀。”</p>
圣上不置可否。</p>
徐简留心着圣上的神色，又继续与李邵道：“殿下，宗亲那儿格外反对。”</p>
“宗亲？”李邵撇了撇嘴，不屑之意明显，“是平叔祖父说了什么，还是宝盈姑祖母说了什么？</p>
他们什么都没有说。</p>
平叔祖父这些年还参与朝政，宝盈姑祖母与皇太后走动不少，连他们两个都不替李嵘说话，偏就有其他的凑上来！</p>
平日没见做什么事，这时候倒一个个跳出来了。</p>
我看他们是怕李渡打回来找他们算账，想两边讨好、当墙头草。</p>
一个个、仗着那点儿血缘姓李，就指指点点。”</p>
李邵素来烦那些所谓的宗亲。</p>
真亲近些的也就罢了，还有些眼看着要出五服了，唤一声宗亲都给是他们体面，也就是古话说的“皇帝家里的穷亲戚”。</p>
哪天往殿前一站，别说李邵认不全，他猜测他父皇兴许也没法认全。</p>
就那些人，一旦姓李的有些什么事，能把宗人府的大门给踩塌了。</p>
明明管辖之事早几年就都移交给了礼部，宗人府名存实亡，一年到头门可罗雀，这几天却比市集还热闹几分。</p>
徐简又道：“留着李嵘殿下，也是为了尽快找到李渡。连李嵘殿下都能保命，其他臣子只要站出来……”</p>
“我看未必，”李邵打断了徐简的话，“能知道李渡计划与下落的全是亲信，不会倒戈，不知道的那些，拉拢来了又有什么用。</p>
不如多杀几个，杀鸡儆猴，让他们知道和李渡一起谋反的下场！</p>
我想想，要么把李嵘的脑袋挂到城门上去吧？”</p>
圣上一言不发，只是静静看着李邵。</p>
杀与不杀，的确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，最终的决断也是权衡利弊而已。</p>
最开始，圣上听李邵说“杀”，只以为他是果断，可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。</p>
那已经不是果断了，而是下手狠绝。</p>
或者说，杀气太重。</p>
这种杀气随着对话一点点显露出来，此刻像是炙热的火焰、直窜起来。</p>
是旁人说话引导邵儿了吗？</p>
并没有。</p>
他就坐在这里听着，徐简说的每一句话，圣上都听得明明白白。</p>
徐简在陈述，没有明显的倾向，直到听出邵儿的杀意后还试着劝一劝，是邵儿没有听进去。</p>
或者说，邵儿听到的，与徐简表述的，以及圣上他自己听到的，有一些差异。</p>
也就是这一刻，圣上后知后觉明白过来，为何邵儿原先会说徐简坑他。</p>
十有八九也是这样。</p>
听的和说的，出了岔子。</p>
没有说拢到一块去，自然就有分歧，也会有矛盾。</p>
“邵儿，”圣上开口，语重心长道，“挂上城门这种话，以后莫要再提，李嵘姓李，不过十一岁，犯下十恶不赦之罪的也不是他，他即便要为李渡的事付出代价，也不该是那样的惨状。”</p>
李邵脸上一白，到底不敢顶撞他父皇，垂着头应道：“儿臣知错。”</p>
徐简神色一如平常。</p>
往后的日子里，他和林云嫣想要高枕无忧，除了抓住李渡之外，也不能让李邵东山再起。</p>
不得不说，李邵还是李邵。</p>
李邵骨子里从来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。</p>
他现在还会忌惮圣上，等他掌握生杀大权时，他肆无忌惮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