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迹行礼:“是。”
待他欲转身离去之时,梁氏忽然唤住他:“陈迹。”
陈迹回首:“夫人尚有何吩咐?”
梁氏遣冬至取来三卷《大般若经》,递至他手中:“我知你欲趁热打铁,深入研学。这三卷你且拿回去细细研读。如今你正值兴头之上,万万不可懈怠,明日我尚要考校你其中学问。”
陈迹神色平静:“多谢夫人。”
“回去歇息吧。”
青石板路之上,月光如水,倾洒满地。树枝于微风中轻轻摇曳摩挲,其黑色影子仿若汹涌海浪,于青砖之上起伏拍打着。
陈迹在前行走,小满哈欠连天,怀抱三卷经书于后跟随。
待返回铭泉苑中,小满好奇问道:“公子,这三卷书置于何处?”
陈迹身心俱疲,随口说道:“第一卷、第二卷扔了。”
“啊?” 小满惊愕不已:“第三卷呢?”
陈迹轰然一声仰躺于床榻之上:“第三卷扔至远处。”
小满:“……”
她凑近前去,欲为陈迹脱靴。
陈迹被其举动惊得重新坐起:“作甚?”
小满理所当然地说道:“为公子脱靴呀,我稍后为公子烧热水洗脚,暖和之后方可安睡。”
陈迹急忙缩回双腿,认真说道:“我曾叮嘱过你,于我身边无需伺候,你只需照料好自己即可。”
小满瞪大双眼:“公子嫌弃我了?我往日皆如此行事,为何如今不可?”
陈迹只好耐心解释:“我于医馆这两年,已然习惯自行打理一切,无需他人伺候。”
小满沉默不语,陈迹亦陷入沉默。
片刻之后,小满感慨万千:“看样子,公子这两年亦历经诸多磨难。”
说罢,她自袖中取出八枚银花生来:“公子,老规矩。”
陈迹坐于床上,满脸疑惑,不知所谓老规矩是何意,这八枚银花生又从何而来?
窗棂之上,乌云喵呜一声。
却听小满说道:“今日立秋姐前来寻我,言有人欲以每月八两银子购买您的消息,我便如往常那般应允下来。喏,八两银子皆在此处,依照老规矩,我取一两,您得七两。我本欲探寻雇主是何人,然立秋姐守口如瓶,不愿告知于我。”
言毕,小满小声嘀咕:“公子切不可持银子于人前炫耀摆阔,否则他们便会知晓咱们靠骗银子度日。”
陈迹似笑非笑地看着小满:“这雇主太过小气,仅给八两银子?”
小满脸不红、心不跳,笃定地说道:“便是八两,已然比往昔大方许多,往昔仅给八百文钱,日子过得颇为拮据。”
陈迹亦未与她过多计较,取走七两银子后吩咐道:“你前往西厢房安睡,我明日尚需早起前去请安。”
小满陡然生气,起身说道:“夫人往昔借请安之名,差遣您于身边端茶倒水。如今您才刚归来,便罚您于佛堂诵读佛经整日,几乎成了和尚!公子,您为何不能强硬一些,不去请安又能如何?”
陈迹仔细端详她生气的模样,轻声解释道:“陈家最重规矩,若我们不守规矩,于这陈家大宅之中恐难以生存。”
曾有人言,不成熟之人会为理想英勇赴死,成熟之人则会为理想忍辱负重,苟且偷生。
陈迹不知此言究竟正确与否,但此刻他别无选择。白龙命他接近陈家核心,他便唯有遵循陈家规矩。
然他心中自有盘算。
陈迹对小满嘱咐道:“你且去安睡。”
小满气鼓鼓地说道:“睡什么觉,公子夜夜噩梦缠身,我尚需守护您。您且睡吧,我白日再寻时间补眠。”
陈迹摇头:“我已不再做噩梦。”
小满半信半疑:“当真?”
“当真。”
“我不信,我守您一夜瞧瞧。”
翌日清晨,天色未明,乌云抬起爪子轻拍陈迹。
陈迹缓缓起身,精神抖擞,容光焕发。
山君门径的洪炉功法功效非凡,仅需短暂休憩,便胜过他人整夜酣睡。
他转头望去,小满正坐于一张小板凳上,守着炭盆,脑袋一点一点,已然迷迷糊糊,昏昏欲睡。
陈迹并未唤醒小满,悄然穿好衣物,从她身旁经过,步出院子,径直奔向佛堂。
此时,雄鸡尚未报晓,连群芳苑中的丫鬟亦未外出走动,偌大的陈府寂静空旷,空无一人。
陈迹整理衣衫,行至佛堂前,用力敲响房门。
片刻之后,佛堂门扉开启,梁氏发丝凌乱,睡眼惺忪。
她望了望天色,又惊魂未定地看着陈迹:“几更天了?”
陈迹恭敬作答:“回禀夫人,三更。”
梁氏手指紧紧抠住木门:“你来得如此之早,所为何事?你难道不困?”
陈迹略作思索,诚恳说道:“夫人,心诚则灵。”
梁氏:“?”
她张了张嘴,半晌无言,险些失态。
许久之后,梁氏深深吸了一口气,缓声说道:“陈迹啊,你如今正值求知若渴之际,当将全副心思置于学业之上,往后无需再来请安了。”
陈迹微微一笑,拱手行礼:“多谢夫人体恤,告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