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门的人男女老少皆有，所涉及的行业更是五花八门。</p>
李余年没有博闻强记的本事，能记住碎叶城的胡姬酒肆已然不错了，人名着实记不住。</p>
吩咐旄孑二人稍候，李余年进了酒肆，胡姬随手关上了门。</p>
留下粟丘与旄孑面面相觑，这是第一次来碎叶城？</p>
“姐姐莫见怪，我这左使实属半路出家，记不得许多名字，敢问姐姐芳名？”</p>
“李左使这声姐姐可不敢当，如今大遂朝谁人不知李左使的威名？我等燕门徒众皆是与荣有焉，小女子的中原名字叫杨柳。”</p>
“烟花三月，杨柳依依，好名字！”</p>
“李左使见笑了，贱名罢了。”</p>
“都是讨生活，何来贵贱。边塞辛苦，女子更为不易，如今城内严控，有何困难可以直接与我说。”</p>
“哪有什么困难。小店卖酒的生意还不错，都快干成主业了，呵呵。”</p>
李余年摸出一块金条，递了过去，笑道：“用得上就用，用不上就余着，钱多不压身。”</p>
杨柳一时间愣了神，鬼使神差地接过金条。入手沉甸甸的，心想着，不是李左使说出身寒门吗，这未免太豪气了些。</p>
“这几日京城那边有什么消息吗？嗯？”</p>
杨柳一下子没回过神来，连忙答道：“这里离京城太远了，没有特殊情况的话，总部是不会单独联系我们的。不过几日前发了一份瘟疫的消息回京，目前还没得到回复。”</p>
“好，了解。”</p>
李余年退出酒肆，抱拳告辞道：“那就劳烦姐姐帮我把东西发出去，有事可以去时富坊找我。”</p>
叫杨柳的胡姬嫣然一笑，叫住李余年，问道：“不知李郎需要停留几日？在奴家的酒肆下榻如何？”</p>
粟丘心惊，李将军对付女子的功力了得。短短几息时间，便拿下了自己几个月都没啃下来的硬骨头。</p>
李余年尴尬一笑，抱拳回道：“好说，好说。”</p>
旄孑大笑道：“多好的女子啊，李兄弟可得回来！”</p>
杨柳抱着盒子转过身，偷笑着打开，看见了一叠病例。一张接着一张，越看越心惊。回头再次看向街道上的那道背影，顿时明白了这个盒子的重量。</p>
城西时富坊靠近西门，是胡商们进城卸货的大仓库。只需空出两间仓库便足够容纳所有的病患，用作临时的“养病坊”再合适不过。</p>
由一名五十来岁的老军医带队，现场共有四名军医。用的是治瘟疫的标准法子，状况还算井井有条。</p>
首先养内避外，根据症状对病患做了分类隔离，方便进行统一管理。然后用各种汤药摸索着治疗，比较常见的比如普济消毒饮子，麻黄汤，大小青龙汤，桔梗汤等，参考的多是《伤寒论》与《肘后应急方》内的方子。</p>
对于李余年来说，早期与晚期他都治不了。简单询问后，便去往中期病人的隔离区。</p>
老军医姓邓，弟子们叫他老邓头。</p>
五短身材，面容和善，站在李余年的面前，高度只能企及胸口。</p>
眼神不自觉地瞄向李余年身后的八尺大汉，凶神恶煞的模样，令他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。</p>
“久仰李将军的大名，有失远迎，失敬失敬！”</p>
“邓先生，咱们开门见山，这病我能治，但只能治中期。劳驾集中一下中期的病患，顺便找个干净的大木桶。”</p>
“李将军还会医术？”</p>
“算不得医术，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，待会儿见了就知道了。”</p>
“好，这就吩咐弟子们去办。”</p>
李余年转身对粟丘说道：“劳烦小将军去帮我请一下梁成松将军，就说有要事相商。”</p>
“是！”</p>
老邓头闻言转过身来，说道：“梁将军在此处。”</p>
“哦？这么巧？来视察的吗？”</p>
老邓头摇了摇头，回道：“梁将军也是病患。”</p>
“这…烦请邓先生带路。”</p>
身为碎叶城的一把手，自然是住单间的，原是一间放药材的细料库，还算干燥舒适。</p>
据说是梁将军自己带着铺盖卷住进来的，说是与民同苦。至于有病没病的，也没人下诊断，反正给药就喝。</p>
还没到地方，就听见了喧哗声。</p>
细料房外头架着不少木板床，上边躺着的大多是些兵蛋子。但凡还有些精神头儿的都竖着耳朵听着，躲在被窝里偷笑。</p>
房里头翻箱倒柜的，乒乓作响！</p>
“老娘倒是瞧瞧，哪个狐狸精勾着魂儿，几日几夜的不回家！好端端的偏跑出来单住，还敢称病？你堂堂的大宗师白修了？谁都能称病，偏轮不到你！……”</p>
妇人在房内喋喋不休地骂了半晌，句句不重样！</p>
一个头戴幞头身着麻布内衬的中年汉子蹲在门框上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，喝老酒似的抿一口咂嗒几下。</p>
“夫人哟，是真个病喽！这养病坊哪是想来就来的，会传染的！”</p>
突然，一只绣花鞋踏了在汉子的背上，一脚蹬来，险些摔个狗吃屎。</p>
汉子极力端平瓷碗，才没把汤药洒出来。</p>
“你自己说，把狐狸精藏哪了？”</p>
汉子哭丧着脸，笑道：“外头都是些兵娃子，个个都能作证。”</p>
“那还不是你手底下的兵？做个屁的证！”</p>
梁夫人看着三十有余，皮肤白皙，身材丰腴。学着宫里的样式做了一个峨髻，脸如圆盘，凭五官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卓绝。</p>
徐娘半老，风韵犹存。眉眼间有一股英气，泼辣的性格刚才也算见识到了。</p>
梁夫人叉着腰环顾四周，突然双手一松，一脸惊讶地朝李余年走来。</p>
“这后生可是李余年？”</p>
李余年抱拳作揖回道：“在下李余年，拜见梁夫人。”</p>
病房内突然骚动起来，不少士兵撑起身子只为看一眼传说中的英雄，寒门的天花板。</p>
“哎呀，还真是！老梁快来，活的李余年。”</p>
梁成松搁下汤药，正了正衣襟，几步上前行礼道：“碎叶城守将梁成松，拜见李将军！”</p>
李余年连忙上前扶起，回道：“晚辈愧不敢当！”</p>
论品级，梁成松是五品，李余年的虚职云麾将军是三品，中间还差着一级呢。</p>
“这事闹的，让李将军见笑了。”</p>
“哪里，晚辈学着不少东西呢。”</p>
梁夫人喜不自禁，一把揽住李余年的手臂，仿佛见着了自己的亲儿子，夸赞道：“瞧瞧，我家余年多会说话，真好听。”</p>
“夫人哟，人家李将军可是三品，与岳父一边儿大，你这…成何体统？”</p>
“三品怎么了？老娘关注余年时，他才九品，那又怎么样，只能证明老娘的眼光毒辣！”</p>
李余年闻言脑子飞转，回道：“无妨，夫人真性情，令晚辈倍觉宾至如归。”</p>
梁夫人给李余年竖了个大拇指，说道：“回头来家里吃饭，我去准备准备。”</p>
“那敢情好，恭敬不如从命！”</p>
梁夫人白了一眼梁成松，说道：“真当老娘不懂人情事故？忙完了带着余年回家。”</p>
“是是是！夫人慢走，那个谁，粟丘！送送夫人！”</p>
“好嘞！”</p>
粟丘连忙跟了上去，默默地跟在梁夫人的身后。</p>
李余年瞧着梁成松会心一笑，再次行礼：“梁将军好修养，与夫人绝配！”</p>
“哈哈，人人都说我娶了美阿娇，只是这其中的滋味，冷暖自知哟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