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旁的方世茂听得冷汗直冒，恨不得捂上耳朵，平时吊儿郎当的就是为了避开争斗漩涡，今日显然知道得太多了。</p>
……</p>
京城长安。</p>
各个城门处人头攒动，挤满了要进城的人，距宵禁时间无限延长的政令下达，已经过去了七日。没有京兆府与金吾卫的通行令，闲杂人等不得进城。</p>
各坊的坊门紧闭，有专人挨家挨户地统计病患。坊内还有朝廷设的粥铺，一日供应两餐且来者不拒，每日花费无数。</p>
“养病坊”设在城西的崇化坊，坊内集中了病患五千余名。</p>
钦天监，太医院两部的医师们暗自较着劲儿，忙得不可开交。每日都有亡故人员被抬出病帐，连带着衣物，统一火葬掩埋。</p>
往年也有瘟疫，三年一小疫，五年一大疫，循着旧法子按部就班即可。</p>
各部门按旧例协调一致，倒没出什么乱子。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，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，城中谣言四起。</p>
焦虑与不安在城内悄然蔓延，人心开始躁动。</p>
时值立夏与小满交替之际，雨水逐渐增多，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地持续了几日。</p>
小荷才露尖尖角，本是凭栏听雨的好时节。潮湿与闷热却成了压在人们心头的一块巨石，令人烦躁的同时也在消磨着彼此的意志。</p>
大明宫的东南角，望仙门附近有侧看楼十间，靠着墙根且远离内宫。原是“雅乐”乐具库，腾空之后作为内宫的养病坊。</p>
楼内住的皆是权贵，其中辈分最大的是皇爷爷横国公周礼。</p>
近百岁的高龄终是没能逃过这场大病，清醒一日糊涂三日，瘦骨嶙峋的模样看起来面无血色，虚弱不堪。</p>
今日难得清醒，命人将躺椅移到了回廊里。坐在屋檐下，顺着台阶，刚好能看见院中的雨景。</p>
周宜将毛毯往他的脖子下掖了掖，笑眼弯弯地说道：“皇爷爷，这儿湿气重，差不多就回屋歇着吧。”</p>
周礼目光呆滞，喃喃地回道：“有甚好歇的，看一眼便少一眼了。”</p>
“可不兴说这丧气话，挺过这一关，皇爷爷至少还能活个百八十的。”</p>
“呵呵，你这丫头净会哄人，老头子都这把岁数了，再活个百八十的不成了妖精了？”</p>
“那怕啥的，沾着您的福气，咱也能当个小妖精不是？”</p>
“哈哈哈，咳咳......”</p>
“皇爷爷，要不还是扶您回去歇着吧？”</p>
周宜急忙上前拍着后背顺气儿，心里挺不是滋味的，可别笑出个好歹来。</p>
周礼重新躺回椅背，摆了摆手，笑道：“不打紧，死不了的，咳了几下精神多了。”</p>
周宜松了口气，临着台阶坐了下来。</p>
一串清澈的水珠顺着屋檐，落在一个大水缸里，溅起一片片涟漪。</p>
瓦背上叮叮咚咚的，雨又大了些。</p>
“丫头，你家哥儿还没回来吗？”</p>
“是呀，他说等事情过去了再回来。”</p>
“唉，论才貌，珏哥儿当数第一，可惜这性子未免太淡泊了些。”</p>
周宜回身莞尔一笑，说道：“皇爷爷，可不敢议论这些，免得受猜忌。”</p>
“哟，大大咧咧的玉真何时也变得如此谨慎了？莫不是学了那姓李的后生？”</p>
“哎呀皇爷爷，还能不能聊了？”</p>
周宜娇羞，一抹嫣红爬上了脸蛋儿。</p>
突然，头顶上传来一声巨响！</p>
紧接着，有瓦片落地的脆裂声，以及女人的惊吒声！</p>
距离很近！</p>
周宜纵身扒住屋檐，一个倒挂旋身，衣裙飞舞间人已经来到回廊顶上。</p>
一袭白衣挂在主楼外，单手扒着三层楼的外檐，身形摇摇欲坠。</p>
身形纤细，发髻散开，明显是个女人。</p>
“贺兰师姐！”</p>
周宜拉开赤霞弓，两支残影一闪而逝，划过雨幕，直奔三层破碎的窗口！</p>
手法极为纯熟，两支轻箭的尖啸声几乎叠在了一起！</p>
一个脑袋刚伸出窗口便被射了回去，匆匆一瞥间，看到了发髻的样式，应该是个宫女。</p>
“啊！”</p>
贺兰鸣的身形一挫，左右摇摆，险些滑落。</p>
外檐的水槽坍塌了一角，显然不足以支撑她的全身重量。</p>
来不及细想！</p>
周宜在回廊顶上疾奔几步，身躯化作一道残影！一步横跨，踏上了主楼的二层外檐。</p>
脚下猛然一蹬，外檐崩裂，身躯再次拔高！</p>
赶在贺兰鸣滑落前，揽住了她的腰。</p>
紧接着，凭借腰腹力量在空中拧转身形将贺兰鸣护在身下。看似随意的一脚倒勾，踢碎了三层外檐！</p>
又是两声尖啸声，两支轻箭穿透碎石与瓦片，自上而下地接踵而至！</p>
周宜竖起手腕，一记横拳，荡开了其中一支轻箭。力量极大速度也快，竟震得腕甲碎裂，手臂发麻！</p>
另一支轻箭擦着周宜的侧肋穿了过去，带起一股血丝，钉在了身后的贺兰鸣身上！</p>
“叮！”</p>
撞击声异常的刺耳！</p>
护身法宝！</p>
贺兰鸣口喷鲜血，拉着周宜身形疾坠，在空中便晕厥了过去。</p>
虽然没有被射穿，却承受不住撞击的余波。</p>
借着反震之力，二人狼狈地落了地，周宜咬牙一步横跃，抱着贺兰鸣几个翻滚间摔入了回廊。</p>
说时迟那时快，射箭掩护加上启动身法救人，前后不过两息的时间。一系列预判也算得上是机关算尽了，可即便如此，那人依旧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射中了贺兰鸣。</p>
徒手接箭，反手射出如此力度的飞箭，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。</p>
“嘭！”</p>
一颗照明烟花弹炸开，绚丽的光彩在阴霾的天空中炸开，显得格外的耀眼！</p>
“来人！抓刺客！”</p>
周宜一边大喝一边探出头，望向主楼三层的窗口。</p>
四目相对，是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睛，灵动且有朝气。</p>
脸庞白皙微润，琼鼻高且挺，鼻尖如珠带着一丝俏皮。</p>
嫣然一笑间，露出一口雪白的皓齿。</p>
一身普通的宫女装束却掩饰不住那出众气质，反而显得更加妩媚动人。若真是生在后宫，绝对是一副倾倒众生的尤物派头。</p>
看她轻松的模样，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担忧。很难想象，眼前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，竟是险些杀了贺兰鸣的杀手。</p>
“玉真！你受伤了？”</p>
周宜一愣，回过头来问道：“母妃？你怎么在这？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