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也好。”</p>
陆行听过她后半句，绕在嘴边的话转了个弯，颔首应下。</p>
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，比着来时已经小了些，二人又说了一会话，晏青扶止住声，站起来道。</p>
“也该是时候回去了。”</p>
“这么急？”陆行一怔。</p>
“已过了半个多时辰了。”</p>
晏青扶看向一旁的沙漏，经她这一句提醒，陆行才发觉此时已经到了亥时了。</p>
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。</p>
陆行如是想着，见她身上着的衣裳单薄，吩咐下人拿来了大氅。</p>
他接过去，伸手递给了晏青扶，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。</p>
恰到好处。</p>
“外面天凉。”</p>
晏青扶摇摇头。</p>
“我来时带了，多谢陆相。”</p>
话落，她转头朝外走，一边道。</p>
“不必送了，外面的确天凉。”</p>
话如此说着，陆行仍是走上前站在廊下，看着她依旧是那身单薄的青衫，一点点顺着走出陆府。</p>
哪带了什么大氅。</p>
陆行心知是她不想收，一如那松雪茶一样，只是一句再轻而易举不过的客套。</p>
但他仍是在这个雨夜，再正常不过的交谈与闲话里，无数次动心。</p>
她这人太懂分寸又太敏锐，他知道自己藏的再好都一定多多少少会露出端倪，所以今夜她因着担心自己身上的伤深夜带了太医来陆府，又在屋内和他闲谈共话，但始终保持着最合适的距离和规矩。</p>
太过温馨的场景总让陆行如处在梦中一样觉得不真实，可冬日残冷的风混杂着雨水吹过，他眼中又落了几分清明。</p>
回头一看，分明她来这一趟，除了桌案上已经微冷的茶仍搁在那之外，方才的一切都寻不到丝毫痕迹。</p>
她来时认真地关切过他，又在离开时不留下一点痕迹，连着那搁在一旁的大氅都原物不动地放在那，一如离开的这个人一样，干净利落。</p>
熏香的灰冷掉，陆行微微阖了眼，一时不知心头是高兴还是难过。</p>
晏青扶这人啊。</p>
一句话在嘴边弯弯绕绕，又最终咽下去。</p>
离开陆相府后，因着时间太晚，晏青扶也没再着人去沈府问消息，第二日陆行告了假，沈修上过早朝之后，直奔御书房里。</p>
“昨日才回来，事情不急，沈世子不如在府中休息一二，然后我们再行商议。”</p>
晏青扶抬笔批了</p>
“西郊的事的确不急，可皇宫中有奸细这件事，可不能不急。”</p>
沈修落座下，晏青扶也同时搁下手中的文书。</p>
“昨日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？”</p>
沈修又将昨天的事与晏青扶一一说过，待及说到那句容瑾自下山的时候就带了两千精兵，却在见到他们带了足有三千人的时候略有惊讶的样子，晏青扶眉心一动。</p>
“本来单单只有这件事也没什么，但若是加上后山那防卫，就不对劲了。”</p>
晏青扶掀起眼皮等着沈修继续说。</p>
“暗线说，昨日之前，后山从来没有安排过那么多暗卫。”</p>
事出反常必有妖，容瑾谨慎些没错，可这谨慎若是昨日突如其来的，那就不正常了。</p>
“沈世子可有什么头绪？”</p>
“暂时没有，不过可以先从宫中的下人排查起。”</p>
沈修摇头。</p>
下人？</p>
下人当真能接触到他们的谈话或者文书吗？</p>
晏青扶下意识觉得不可信，可转念一想，宫中鱼龙混杂，宫人实在太多，谁也不好说到底有没有人是容瑾留下来的眼线。</p>
她微微思忖了片刻，点头。</p>
“好。”</p>
“既然青相有打算着，剩下的事我便不掺和了，城郊的兵士都已经处理妥当，我这会出宫去相府看看陆相的……”</p>
沈修话说到一半猛然顿住，想起昨日陆行千叮咛万嘱咐莫要把他受伤的事说出来，自己倒是给忘了。</p>
他刚想插科打诨将话题引开，晏青扶已经开口</p>
“我知道。”</p>
沈修摸着鼻子尴尬地笑了两声。</p>
“沈世子昨日可有受伤？”</p>
“没有，我离开的早，是陆相留在后面断后的。”</p>
沈修顿时受宠若惊地道。</p>
“那便好，沈世子去吧。”</p>
沈修从御书房里离开，晏青扶将手中的文书整理过，目光瞥向被单独扔再一旁的一本文书。</p>
是当时忘记批复了？</p>
她疑惑着将文书捡起，却发现落款时间是七日前。</p>
晏青扶扫了一眼，手中动作一顿。</p>
这是当时她在文书中写下对城西布局以及计划的文书。</p>
这份文书不是早被她收了起来吗？</p>
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？</p>
想起昨日西郊那重重奇怪和变动，晏青扶脸色微微变了。</p>
她攥着手中的文书，开始想着这几天来过御书房的人。</p>
若背后奸细不是偷听了他们说话，那看到这文书从而将话告诉容瑾的可能，是最大的。</p>
想到这，晏青扶顿时不再犹豫下去。</p>
“去查查这几日，除了陆相与沈世子，可有旁人随意出入过御书房？”</p>
外面的下人领命而去。</p>
这日晚间，大昭京城又下了雨。</p>
晏青扶将御书房的事情处理过，执伞回到寝宫的时候，瞧见屋内的安静与冷清，心中骤然升起几分怅然若失。</p>
这几日上京都忙的厉害，她自上次将信传出去便忘了事，此时闲下来，心中就难免到处去想着什么。</p>
想当时容祁第一次带她来这时的样子，想后来在这个宫里，容祁蛊惑着她留在八王府，也想两三个月前容祁带她在九宫的屋顶看过月亮，这些小事分明从未刻意记过，又在偶然想起时候发现，每一桩都记得清清楚楚。</p>
也不知道如今遄城的情况如何，他是不是比着在上京的时候更忙……</p>
晏青扶心中百无聊赖地想着，不由得又哑然失笑。</p>
她平日总念叨着容祁粘人，未曾想人一朝离开，她竟比容祁还适应不了一个人的日子。</p>
她微微勾唇笑了笑，刚要抿掉心头的思绪，门外有宫人轻轻敲了门。</p>
“青相，遄城来信。”</p>
她目光一怔，随即心中涌起些喜悦。</p>
晏青扶大步走向门边，将信接了过来。</p>
信仍沾了些初冬落雨的潮湿，晏青扶轻巧地将信拆开，一一扫过去。</p>
前半部分仍是正常过问着上京的情况，在信的后半段里，容祁洋洋洒洒地写了许多，跟她抱怨如今遄城的事情太忙，又告诉她遄城已经开始落雪，说上京一向冬日也冷，要早早吩咐宫里伺候的下人摆上炭火，奏折处理不完就扔给沈修，若遇上落雨的时候，就窝在寝宫里少出去，莫要再着凉染了病。</p>
大多是一些再琐碎不过的事，他又事无巨细地一一说过。</p>
晏青扶看着心中觉得好笑，自己也算是个稳重的人，怎么容祁瞧着却像是哪哪都不放心的样子。</p>
在心中腹诽着，她仍是将信从头到尾读过，待最后一句话落，她以为信已经没了的时候，却忽然又从信封里掉出来一封极小的信笺。</p>
她心念一动，接过来将信打开。</p>
与前面随意散漫龙飞凤舞写信的样子不同，这里面他笔锋显然收着，一笔一划地写了一句。</p>
“亦念吾妻青青安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