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息结束后,便是射课。</p>
练习场内，一群宫装侍从们忙前忙后布置。</p>
不远处的树荫下，陈设桌案与躺椅,太子明奕悠悠然坐在阴凉处，望着烈日炎炎下的一众学子们。</p>
并无多少波澜的神色，在望见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郎时,陡然变得柔和。</p>
射课需要更换服饰，平日里宽大的袖袍不便于施展拳脚。</p>
虞藻跟着同袍换完服饰，缓步走向校场时，四周骤然寂静下来。</p>
褪去一身华服，现下虞藻只穿着一身黑色劲装。</p>
腰身被束得纤细一把,好似一掌可握，深色服饰衬得肤白胜雪，一张容颜瑰丽粉艳,在日光下宛若冰雕玉砌而成。</p>
几个正拿着弓箭、低头调试的少年郎，眼尾余光瞥见一个清瘦身影，浑身陡然僵住,手指跟着一抖。</p>
手中弓箭竟握不住似的，坠落在地,惹来友人们的哄笑。</p>
那人面红耳赤地低头取弓箭，目光却炽热地追随了过来。</p>
虞藻被看得莫名其妙。</p>
他低头瞧了瞧,再看看身边同袍们的打扮。</p>
他也没穿错呀？</p>
小世子所到之处，皆有一众人痴痴望来,跟鬼迷心窍了似的,竟还跟着上行几步。</p>
树荫下的明奕快步起身，来到虞藻身边，以身形将一众窥探目光挡了回去。</p>
可惜这是露天场所,不论如何，他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遮挡。</p>
见太子过来，这群春心荡漾的少年郎多少收敛了几分。</p>
不过，他们自认窥探的视线隐秘，好似在擦拭弓弦、又似调整弓箭，看起来正正经经一心求学，实际跟鬣狗见着肉骨棒似的，恨不得甩着哈喇子扒咬上来。</p>
明奕烦躁地皱了皱眉。</p>
他长臂一伸，亲昵地拍了拍小世子的袖袍，帮忙抖落海棠花瓣，语气低沉：“这里晒，来，到这里坐。”</p>
负责射课的学官已到达校场，虞藻也瞧着一个新面孔。</p>
皮肤黝黑、五官硬朗，看起来不怒自威，正是魏小将军，魏黎安。</p>
虞藻跟着明奕坐在树荫下乘凉，桌案备了诸多可口点心。</p>
明奕剥了个蜜橘喂他，他张口咬下，舌尖不自觉扫过明奕的指尖，带来酥酥麻麻的温热感。</p>
虞藻咀嚼着口中蜜橘，酸酸甜甜，一切恰到好处。</p>
他好奇地侧首：“太子哥哥，学官已经到了，你不去练习吗？”</p>
虞藻可练，也可不练。</p>
他天生身子骨弱，兄长已提前和学官报备过，若是他不愿，可在一旁休息见习，以学习理论知识为主。</p>
太子明奕看起来身体健壮，可不像是身子骨弱的模样。</p>
明奕用玉箸夹了块荷花酥，喂至虞藻唇边。</p>
见虞藻一口含住，腮帮子被喂得鼓鼓，他才心满意足地回答：“近段时日，我身体抱恙，时而头疼发热，还是不去了。”</p>
又故作苦恼地露</p>
出半边脸，“还有一缘由。小殿下，你瞧，我这边脸……唉。”</p>
虞藻困惑望去，只见太子的另外半张脸上，布着许些粉印。</p>
方才囫囵着看，他还没瞧出来，这会儿距离正近，加上光线敞亮，他能清晰看到太子脸上的部分印子。</p>
那是他前段时间打出来的巴掌印。</p>
不过已经消了许多，如今只有部分点点痕迹，看起来似被太阳晒的，倒也不要紧。</p>
可虞藻知晓这印子从何而来，他心虚又紧张地停住咀嚼，腮帮子被小糕点塞得鼓出一团，眼睛也睁得圆润。</p>
呆头呆脑仰头看向太子的模样，好似一只警惕的猫儿。</p>
“太子殿下，你……你这这半边脸怎么了吗？”虞藻露出一副不解的模样，将装傻进行到底。</p>
还没说什么呢，便被吓成这样。</p>
太子忍俊不禁，伸手挠了挠虞藻的下巴：“只是被猫儿挠了挠，无碍。不过，小殿下，你无需一直太子太子的，像方才那般唤我，倒也显得生分。”</p>
“我同你兄长年岁相仿，你不如直接喊我哥哥。”</p>
太子好像很喜欢他。</p>
虞藻敏锐嗅到这一点后，便决定利用这一点，先和太子打好关系再说。</p>
他将口中满满当当的糕点咽下，仰头甜腻腻地喊着：“哥哥。”</p>
明奕眉眼缓和。</p>
心中又酸溜溜地发妒，裴家那俩兄弟倒真是好命，听这声裹了糖霜般的唤声听了近二十载。</p>
明奕端着水晶果盘，喂了一颗红果，哄着说：“甜不甜？”</p>
“甜。”</p>
“这颗呢？”</p>
“也甜。”</p>
虞藻心觉怪异。</p>
太子对他的确友善，但……但是否殷勤过了头？</p>
他又不是未曾断奶的小孩儿，太子为何要一口口喂着他吃？</p>
事出反常必有妖，虞藻担心这水果有问题，于是不敢多吃，只小心咬了一口。</p>
明奕停下喂果子的动作：“真的甜吗？”</p>
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枚果子。</p>
被咬了半口的红果，露出鲜红湿嫩的果肉，红艳艳的汁水向下流淌。</p>
虞藻被这提问弄得心头发怵，正要张唇说话，便见太子将剩余半颗果子，悠悠送进口中。</p>
舌尖卷过红果、含入口中，咀嚼间，果汁在唇齿间迸发流淌，喉结随着吞咽不住滑动，目光却如鹰隼般攫住虞藻的面庞。</p>
过于直白炙热的视线，仿若他吃的不是果子，而是虞藻这个人一样。</p>
虞藻被看得头皮发麻。</p>
他“腾”的一下起身，眼神飘忽，落在不远处的校场：“太子哥哥，我须去听课了，我、我等会再来。”</p>
明奕失落地放下果盘：“好吧，去吧。”</p>
他跟着虞藻起身，拿出帕子擦了擦虞藻鼻尖的细汗，态度如兄长般溺爱，“若是热了累了，不要为难自己。”</p>
虞藻躲也不是、不躲也不是，僵硬着</p>
小身板，任由明奕帮他擦拭不存在的汗水。</p>
等到差不多，他才匆匆拉开距离：“太子哥哥，我先去了。”</p>
明奕知晓他不自在，在找借口远离，也不阻拦。</p>
校场内。</p>
一到射课，魏黎安总是准时准点到达，一众学子们，也就他听得最认真。</p>
尽管这些要点他听过无数次，但他还是专心致志听讲，但讲解完毕，到了实操环节，学官让他上前示范。</p>
魏黎安是魏将军的独子，自小跟着魏将军出入校场，一身本领自然了不得。</p>
他往那儿一站，便有无形的威严徐徐笼来，配以宽阔高大的身躯，站在烈日下的他，如一座巍峨的山。</p>
林观遇等人爱文，但也欣赏这等武将，他们在一旁看得聚精会神。</p>
魏黎安从容不迫地举弓示范，身上虽不曾披战甲，然气势威风凛凛。</p>
日光在地面撒了满地熔金，一旁传来许些脚步声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