姒京的喉咙被扼住,魔瞳泛起血丝，死死地看着他，唇角颤动,说出的话断断续续：</p>
“你好大的……胆子！”</p>
她浑身被人抽筋扒皮又剔除鳞片,早就没有力气了，一双龙爪从未有过的无力。</p>
不然的话，她一定撕了面前的人。</p>
姒京挣扎着,狠声说：“我要——杀了你！”</p>
火焰猛地升高,从四周一下围过来。</p>
整间屋子就她身边这一张桌子还没被火点燃，现在也没能幸免。</p>
林慕能感觉到火焰舔舐到他侧脸,热风穿过他,鼓动起他的衣袖。</p>
脸侧滑落的长发受热卷曲，手背上也传来灼烧的感觉。</p>
只是仍然被水膜阻隔在外。</p>
两人彼此对峙着。</p>
能轻易看出顾随之并没有遗传她的长相，姒京的脸远比儿子要美艳得多，瞳孔也是紫罗兰一样瑰丽的颜色,淡雅而高贵。</p>
此刻瞳仁充血，瞳孔兽化倒竖，也不显得可怖，只让人觉得威压浓重。</p>
——来自神之一族的威压。</p>
姒京拼尽全力抬起手臂，手心里猛地迸发出大团赤红色龙炎，朝他的手抓去。</p>
这一下要是抓实了,林慕的下场和这间屋子不会有任何区别，被她碰到的部位顷刻间就会化成焦炭乃至于飞灰。</p>
咔擦——</p>
一声危险至极的骨骼摩擦声。</p>
林慕收紧手掌，手指骨节用力绷紧。</p>
他的手和龙女的脸色都是如出一辙的青白,进而转化为紫红。</p>
饶是纯血龙族也抵不住喉骨几乎被挫成两半的惊悚感。</p>
姒京长期紧张的精神彻底绷成一线。</p>
她发出濒死的尖叫，手心的龙炎散成点点红色灵光。</p>
顾不上再一次聚集灵力，拼命去抓林慕的手,手骨再次兽化，连带着小臂，肩膀……</p>
咔擦——</p>
姒京如遭重击。</p>
她瞳孔散开，缓慢地眨了两下，眼底倒映着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睛。</p>
冷静而没有丝毫波动。</p>
点点猩红从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底下浮现出来。</p>
两双魔瞳彼此对视。</p>
分别来自龙族的龙女和人族濒临入魔的天骄。</p>
屋内魔气浓得让人震悚。</p>
姒京喉咙里咳出血，“你敢……敢杀我……龙族……不会放过你……”</p>
她手上力气一松，彻底昏迷过去。</p>
原本兽化到一半的双手被迫终止，缓缓变回了人类的模样，十指纤纤，摔在桌子边。</p>
林慕望着昏死过去的龙女，淡淡道：</p>
“你还真信啊？”</p>
纯血龙族哪有那么容易死？</p>
只是不用力控制不住她而已。</p>
林慕揉了揉手腕，借着这个动作平复自己的心跳，刚刚涌起一点的黑红从眼底缓缓褪去，脑海内翻涌的煞气也随之消失。</p>
他侧身看向窗外，“你来？”</p>
那条饵蛇说得没错，他们不能留在这里，必须尽快把姒京带走。</p>
顾随之没有翻窗，直接推门而入。</p>
那扇门早已形同虚设，被烧掉了大半，歪歪斜斜挂在门框边，还燃着大火。</p>
他一推，大门轰然倒地。</p>
屋内溅起一地灰尘。</p>
火焰猛地跳了一下，遇风狂涨。</p>
顾随之探究地看了他一眼，一把把昏迷的姒京拎起来，朝外一抬下巴。</p>
走。?”</p>
他们回了之前的酒楼。</p>
林慕是从正门进去的，找掌柜在楼上开了间能休息的房间。</p>
进房关好门后，顾随之直接带人出现在屋内。</p>
他一扫屋内陈设，把手里的人扔到床上。</p>
顾随之嫌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，“你刚才怎么进去了？”</p>
林慕简略把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。</p>
顾随之若有所思，但他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。</p>
进火场一趟，又是一身白衣，哪怕把火和烟都隔了开来，他还是有点嫌弃自己自己身上的味道。</p>
当然，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刚才碰了姒京。</p>
他在自己身上连甩十几道净尘诀还不嫌弃够，推门而出，在小二惊悚的眼神里叫了水。</p>
等水送上来后，屏风一展，到另一边洗澡去了。</p>
怕林慕偷看，还特意布了百八十道阵法。</p>
屋内只剩下林慕和昏迷的龙女。</p>
林慕自然不会去偷看他洗澡。</p>
识海内，顾随之道：“你就不怕她发疯杀了你？”</p>
龙女向来心狠手辣。</p>
他听到龙女救饵蛇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个感到惊讶。</p>
当真是路见不平？</p>
怎么可能。</p>
不过是觉得救着好玩，享受上位者戏耍蝼蚁的快感。</p>
她哪有这种好心呢？</p>
“这不是还有您吗？”再说，另一个顾随之还在门外看着呢，林慕隐去后面那句，只说，“我怕什么？”</p>
顾随之一听他这语气，就好像能想象出这人被他按在怀里乖乖仰着脸给亲的模样，蠢蠢欲动想犯个禁。</p>
但现在不是好时候，他只能按捺住。</p>
他调出水灵力，沿着林慕的发丝梳理，一点点抚平被高温烫出的痕迹。</p>
还不忘戳戳他的脸，“小卷毛。”</p>
林慕偏头躲开。</p>
“等会儿去洗个澡，”顾随之强调，“让人重新送水，不准和他洗一个桶。”</p>
林慕无语：“你俩把我当什么人了？”</p>
一个洗澡防着他，一个防着他去洗别人的洗澡水。</p>
他没这些怪癖的好吧。</p>
“必须洗。”顾随之重复，“净尘诀不算数，听到没有，好脏的。”</p>
林慕答应了一声。</p>
等隔壁那位顾随之洗完擦着头发出来，已经换了一</p>
身全新的衣服。</p>
衣袂翩翩，白衣如雪，腰间玉带上衔着一枚雕刻精美的玉环。</p>
龙女正好蒙蒙醒来，她被顾随之摔在床上，整个人仰躺着，银发铺在身下。</p>
刚睁开眼，就开始兽化双手。</p>
顾随之擦头发的手停下，随手一挥。</p>
一道灵力打在她胸口。</p>
龙女闷哼一声，脱力地倒回床上。</p>
她喉咙火烧一样疼，翻过身望着他们，浑身不断发着抖，还不死心，执着地爬起来，双瞳凶厉，“你个该死的……”</p>
她看到顾随之，浑身一僵。</p>
龙族之间有血脉感应，顾随之就是凭着这点感应，准确无误地在一间间院子里找到她。</p>
而现在，她也凭着这点感应，发现了他的身份。</p>
“怎么可能？”姒京呼吸粗重，不可思议地拔高了嗓音。</p>
要不是顾随之之下甩下的那些阵法中也有隔音阵法，她这一声足以把半个酒楼的人都叫来。</p>
她摇着头，唇瓣茫然颤抖，“你……”</p>
她的表情绝非惊喜或者善意，震惊之后紧随而来的是深深的厌恶和排斥。</p>
顾随之漠然望着她。</p>
姒京想通了什么，只是这并没有让她放松或是平静下来，依旧脸色紧绷，冷笑：</p>
“你来做什么？”</p>
她不可能生育过。</p>
面前的又确实是她的血脉，实力还深不可测。</p>
那就只有一种可能——</p>
这人是从其他时空过来的。</p>
龙族历史久远，族人又普遍寿命悠长，积累的典籍不比任何顶级宗门要少。</p>
作为龙女最出色的天之骄女，她知道的远比其他人要多。</p>
顾随之在桌子边坐下，嫌弃地放下擦半天还在滴水的毛巾，用灵力烘干了头发。</p>
桌上摆着一盘掌柜赠送的水果，他拿起一个橘子，一点没有搭理龙女的意思，垂眸慢条斯理地剥橘子。</p>
剥完半个，他想起什么，抬手一点。</p>
空气中的灵力倏地凝聚，几条锁链横空而出，把姒京牢牢实实捆了起来，双手悬吊在半空，整个人往前倾。</p>
链子一端绑着她，另一端消失在虚空。</p>
姒京挣扎了一下，扯得链子哗啦响，却一点没能挣脱开来，拿龙炎去烧也没用。</p>
别说链子，她连被子都没能点着。</p>
烧了半天，铁链还是原来的模样，摸上去一股沁人骨髓的凉。</p>
姒京放弃了，瘫软在床上，恶狠狠地说：“你们到底想干嘛？”</p>
林慕走到床边，抓住她一只手，“别动。”</p>
姒京再看他这张漂亮的脸也不觉得可口了，只想把这冒犯自己的蝼蚁撕成碎片。</p>
她见林慕抓着她的手观察，讥讽道：“别看了，长不出来的。”</p>
林慕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：“我没想要你的龙鳞。”</p>
姒京嗤笑。</p>
林慕把她</p>
的手翻来覆去检查了一圈，奇怪的是，那一点黑色又不见了。</p>
顾随之也发现他在看的是什么。</p>
比起幻境中一无所知的那位，他更了解林慕的经历，懒洋洋提醒道：</p>
“她身上有魔骨，这东西算得上剧毒，也算得上神物，万邪不侵。”</p>
原来如此。</p>
林慕松开手。</p>
看来幕后那人这次是白折腾了。</p>
但也不是全无收获，至少还是送了一位“饵延”到龙女身边，不是吗？</p>
被他这一通翻看，姒京心里滔天的怒意褪去，又对他起了点兴趣，凉凉讽笑：</p>
“怎么，不看了？”</p>
林慕一时不知道怎么对她。</p>
于情于理，于公于私，无论是从顾随之这边，还是从他母亲沁华夫人那边，他都对这位掀起神魔大战的龙女都没有任何好感。</p>
要知道，当初沁华夫人就是在神魔战场上产子，虚弱之际被人暗算，才产生了他和墨知晏之间的纠葛。</p>
可姒京……</p>
“她的不幸又不是你造成的，但你的不幸呢？”顾随之道，“你忘记你那便宜弟弟了吗？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，天道又没给你掉灵石。”</p>
林慕微微点头，“我知道。”</p>
他已经从过去的魔怔中挣脱出来，也不是在同情可怜姒京，堂堂龙女也不屑于他的怜悯，只是迟疑：</p>
“但这不是你母亲吗？她……”</p>
典籍说大妖护子，何况子嗣极度稀少、连和其他种族混血生下的崽子都接纳的龙族。</p>
姒京那样做，会不会有什么苦衷？</p>
“她不是。”顾随之道，“不信你问她。”</p>
林慕不解，眼睫一眨，看向姒京。</p>
这一看，就发现姒京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桌边的顾随之。</p>
“龙女认识他？”林慕试探地问。</p>
姒京：“你想说什么？”</p>
林慕嘴唇动了动。</p>
“你该不会是想说，他是我的……”姒京猜到了他想说的话，嘲弄地吐出两个字，“儿子？”</p>
林慕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波动。</p>
因为她的语气。</p>
这绝非是一个母亲提起儿子的语气。</p>
哪怕她还不认识顾随之。</p>
那双紫红的眼珠盯着他，看了几秒后，她似乎发现了什么非常有意思的事情。</p>
“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个态度？”</p>
她全然不管勒在她脖子上的那根锁链，竭力往前，本就残留着掐痕的雪白的脖颈再一次被勒出红痕也不管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