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霍嘴角还噙着笑意，懒洋洋看去时，眼中满是风发意气与潇洒不羁，似乎这世间再没什么大事能牵绊住他跳上马背，酣战一场。</p>
霍仲孺不知为何，到嘴边的“我是你阿父啊”竟说不出口了。</p>
太守这时候总算察觉到气氛诡异了，知道自己马屁可能拍在了马蹄子上，连忙转移话题，邀请将军们去小酌用餐，借以补救。</p>
席间，霍去病刻意坐在卫青身边，叫卫大将军多少有些意外又开心，梦回外甥小时候，还像个小跟屁虫似的追在自己腿边。</p>
也不知什么时候起，这孩子就变得像个独狼了。</p>
当夜，卫青和霍去病留宿在河东平阳城，其余几位将军则带着大军驻扎城外。</p>
夜深深，快要初春，平阳的夜空中竟没有一颗星星。</p>
卫青与外甥借着酒后散步消食的由头，晃晃悠悠走在庭院中。</p>
霍去病没有问什么问题，譬如阿父是个怎样的人？当年为何抛下阿母？如今冷不丁冒出来又是想做什么？</p>
他好像很平静的接受了真相，却对这位阿父提不起丝毫兴趣。</p>
卫青有些担心，率先开口：“舅父的身世你也知晓，同样是个私生子。”</p>
这也是当初为何他力排众议，要留下外甥佑他出世长大的原因。</p>
他没人偏疼，总要叫去病过得不一样一些。</p>
霍去病微怔，旋即伸出掌心轻拍两下卫青的肩膀：“嗯，舅父改随大母姓，除过皇后得宠陛下授意的因由，怕是也有自己的意愿在里头吧？”</p>
卫青笑笑：“不错。”</p>
他的生父名郑季，与阿母私通之后有了他。</p>
少年时期，卫青也曾在郑家养过，那时他叫郑青。</p>
郑季当时已经娶了妻，有了许多孩子，一个卫青强行“闯”进他的家中，就意味着多了一张吃饭的嘴。</p>
因而，没有人待见幼小的卫青。</p>
生父打发他去牧羊，民母对他冷眼相向，兄长姊妹有样学样，从不把他当自家人。</p>
年少时的他，更像是养在郑青家中的一条狗。</p>
童年阴影伴随了卫青很长一段时间，在受到帝王青睐青云直上之前，他都以“人奴之子，不受阿母笞骂足以”当做未来的期愿。</p>
因而，卫青是不愿霍去病与往事有太多联系的。</p>
他的外甥本就该肆意潇洒走世间，可不能被这种人拖累了心性。</p>
霍去病似乎意识到卫青的担忧，当即笑道：“那可巧了，今日之事，我与舅父想法类同。”</p>
卫青闻言放心许多，又忍不住问：“你……当真不好奇过往？”</p>
霍去病耸耸肩，一脸淡然无畏，戏谑道：“外甥既然要做这世间最锋利的刀，刀尖总是向前的，哪能回头忆旧年呢？”</p>
他顿了顿，双肘撑在栏杆上：“不过，我想去瞧瞧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。听太守说，他过得不怎么好。”</p>
夜风吹的发丝翻飞。</p>
卫青望进霍去病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里，也没再阻拦：“既然过了河东，便去见见吧。”</p>
“那孩子叫霍光，算算年岁，只比你小几个月。”</p>
几个月啊。</p>
霍去病禁不住想，看来当年抛下阿母之后，这霍仲孺便回到平阳立即娶了妻。</p>
可真是翻脸无情呢。</p>
……</p>
次日一早，霍去病简装出发，独自一人探去了霍家。</p>
霍仲孺许是上了年纪，做不了什么事了，拿到的银子自然也就越发少，狭□□仄的家中破破烂烂，透露出一股衰颓之势。</p>
霍家几口人都在，只缺了一个霍光。</p>
霍仲孺开门见是霍去病，激动的不得了，唤来老妻就要为他准备饭食。仿佛这么多年他们从未分开，一家人感情深厚一般。</p>
霍去病向来懒得周旋这种事情，单刀直入：“霍光呢？”</p>
霍仲孺一顿，问：“你……寻他做什么？”</p>
“自然有事。”</p>
碰了一鼻子灰，霍仲孺也不敢有一字怨言，讪笑道：“你放心，那小子虽没什么出息，但还算勤快，已经打发去牧牛了。”</p>
霍去病没想到会得来这样一句话。</p>
少年校尉很快反应过来霍仲孺暗示的意思，脸瞬间黑了。</p>
所以，霍仲孺是误以为他对霍光有意见，刻意“卖”儿子讨好他吗？</p>
一股无名之火涌上霍去病心头。</p>
他单手按住腰间的环首刀，控制情绪沉着嗓音问：“再说一次，霍光在何处？”</p>
这老匹夫怎配为人阿父？他拿儿子当成什么！</p>